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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肥蟹一个可称斤,酒美三杯真合道”——朱敦儒与酒

中国是诗的国度,也是酒的国度,诗与酒在中国文学史上有源远流长的不解之缘。早在《诗经》就有“此有春酒,以介眉寿”、“万亿及姊,为酒为醴”等诸多记载。后代诗人往往手扶金樽,以酒助长意趣、激发诗情。阮籍的借酒狂狷、陶渊明的寓酒桃源、杜甫的杯酒寄国、苏轼的把酒叩问,他们或饮酒作诗,或诗中寓酒。以诗酒解愁,逃避现实的苦难;以诗酒自娱,沉溺人生的享受;以诗酒寓怀,感慨生命短促;以诗酒为志,追求不朽人生。处于南北宋之交这一离乱时代的朱敦儒亦是其中佼佼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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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敦儒词中多“酒”。在其流传下来的246首词中,直接或间接涉及“酒”的词高达134首,占54%。其中出现“酒”意象83次,出现“醉”意象40次,出现“酒器名”意象43次。走进他的词,我们可以感受到浓醇的酒香、伤感的酒愁、疲惫的酒影、悠闲的酒趣。时代的悲剧,国家的不幸、词人浮沉不定的生命历程使其词中的“酒”呈现不同的情感内涵和美学意蕴。

朱敦儒在北宋生活了45年(1081~1126) ,一直隐居洛阳,过着诗酒美人的疏放生活。此时的词作多写个人的闲情逸致,其间的“酒”意象承载更多的是醇香、欢娱、闲适、享乐。

这一时期最能代表词人诗酒情致的是其在醉酒中对权贵的俯视。其《鹧鸪天》云:

我是清都山水郎。天教分付与疏狂。曾批给雨支风券,累上留云借月章。

诗万首,酒千觞,几曾着眼看候王。玉楼金阙慵归去,且插梅花醉洛阳。

词的上片写留恋山水清音,词人心胸亦是坦坦荡荡,“疏狂”是上天恩赐的礼物,支风使雨,乘云借月章,与天地同在。下片写傲视权贵,不愿在朝为官,视富贵如浮云,正如孔子曾言:“不义而富且贵,于我如浮云。”可以说这种“几曾着眼看候王”的高洁志行内蕴的人格魅力是与李白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”思想一脉相承的。在山水中寄情诗酒,有诗有酒有花,候王又算得了什么,“诗万首,酒千觞”是何等的超脱与清拔,“且插梅花醉洛阳”又是何其逸性横飞。当然,词人诗酒中留恋山水清音,事实上更多的还是“行歌不记流年,花间相过酒家眠” (《临江仙》)的风花雪月、光景流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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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27年的“靖康之变”,金人入主中原,劫走了徽、钦二帝,灭掉了北宋,亦打破了朱敦儒的春梦。美好的事物,至爱的亲朋,平和的生活顷刻间灰飞烟灭。词人之后度过了七年的零落漂泊生涯。国破家亡的惨痛变故,长达数年的流离颠沛,无不使词人深感悲愤。这一时期,其词一变往日的闲适、疏狂而满怀激越的呐喊、沉痛的感慨,意境变得广阔,格调变得苍凉,寄予了无限的黍离之悲、家国之叹。此时的“酒”流泻的不仅仅是个人命运的悲叹,更蕴涵了一种深沉的社会忧患意识。

其《芰荷香》:

远寻花。正风亭霁雨,烟浦移沙。缓提金勒,路拥桃叶香车。凭高帐饮,照羽觞、晚日横斜。六朝浪语繁华。山围故国,绮散余霞。无奈尊前万里客,叹人今何在,身老天涯。壮心零落,怕听叠鼓掺挝。江浮醉眼,望浩渺、空想灵槎。

词中出现了四个有关“酒”的意象: “饮”、“羽觞”、“尊前”、“醉”。一个动作,一个结果,两个酒器名。全词运用了反衬对比的手法: 上片写昔日生活。其中的“酒”是要“凭高帐饮” ,显得那么悠闲诗意,享受着盛世繁华; 酒器亦是用“羽觞” ,显得那么风情雅致。如今却是心中无限忧愁,尊前无奈,酒亦无能释怀。无计可施,只好任凭一醉后“空想灵槎”,希冀有只达天庭的仙舟,能帮自己逃离这现实的苦海。

得友人的引荐,朱敦儒于绍兴三年(1133年)开始了其长达16年的仕宦生涯。表面看来,朱敦儒官运亨通,一帆风顺;实际上,词人心里流露出失望与悲哀。随着以淮河为堑的宋金对峙局面的形成和相对稳定,南宋统治者偏安一隅,无心北伐,以秦桧为首的投降派对异己更是残酷打击。在这种险恶的政治形势下,恢复失地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,作为与主战派交好的朱敦儒,不能不感到深深的悲哀。这种情绪在“酒”中得到了见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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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风流子》一词云:

吴越东风起,江南路,芳草绿争春。倚危楼纵目,绣帘初卷,扇边寒减, 竹外花明。看西湖、画船轻泛水,茵幄稳临津。嬉游伴侣,两两携手,醉回南浦,歌遏南云。有客愁如海,江山异,举目暗觉伤神。

词人想到故园的遥不可及,朝廷的不思光复,不禁黯然神伤。于是极力想在“痛饮狂歌”求得哪怕是暂时的解脱。可是“酒台空,歌扇去” (《苏幕遮》)的尴尬让词人倍受精神上的煎熬,如蚕在茧中,不可自拔。有时即使有酒,亦无法消解耿怀于恢复大业却不能实现的痛苦与迷惘。

《苏武慢》的下片云:

谁信得、旧日风流,如今憔悴,换却五陵年少。逢花倒躲,遇酒坚辞,常是懒歌慵笑。除却天威,扫平狂虏,整顿乾坤都了。共赤松携手,重骑明月,再游蓬岛。

词人本有“除却天威,扫平狂虏,整顿乾坤都了”的期望,然随着期望的幻灭与落空,词人感到一种“逢花倒躲,遇酒坚辞,常是懒歌慵笑”的内心深处的挣扎。词人是把“酒”当作精神的家园和避难所的。儒家入世理想的失败与幻灭,使过去所信奉的高蹈出世、避祸全身的老庄思想得到了复活的契机。这种思想又在杯酒中流泻与倾诉。“肥蟹一个可称斤,酒美三杯真合道” (《西湖曲》)、“试看何时有,元来总是空。丹砂只在酒杯中” (《风蝶令》) ,恢复失地的理想渐渐冷却,愤懑、失望的心亦渐渐平静,起而代之的是那份久违的闲适生活的向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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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宋代,朱敦儒无庸置疑是大量创作饮酒词的作家,其词中有着浓郁的宋代酒文化气息。其词中虽也有酒香、酒愁、酒思、酒趣,但是没有李白那种“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”、“黄金白碧买歌笑,一醉累日轻王侯”豪爽傲岸的人格魅力,没有杜甫那种“不须闻此意惨怆,生前相遇且衔杯”沉郁的忠君情怀,没有苏轼那种“我醉拍手狂歌,举杯邀月,对影成三客,起舞徘徊风露下”阔大永恒的人生感悟。他词里的“酒”少了些大家之气。虽如此,我们依然可以在其“酒”中触摸到词人复杂矛盾的情感历程,依然可以感受到那个苦难时代的苦难灵魂,依然可以领略到中国诗酒文化的无穷魅力。


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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